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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外婆得了黄斑变性

发布时间:2017-8-26 10:16:04   点击数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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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外婆今年90足岁了。

前两天妈妈给窗前的她拍了张照。我发在朋友圈,大家纷纷都说“外婆气质真好!”“真是精神,一点看不出来!”“好有福相!健康长寿!”“还是那么优雅!”

其实大概十来年前,她开始说看东西有点糊,后去检查,说是一只眼睛得了黄斑变性,另一只眼底也不是很好。

医生说,这个是视网膜上的退行性病变,放眼全世界也都是无药可医。合理的饮食营养或可减缓恶化的程度,但是想治好是不可能的了。也不像是白内障或青光眼或深度近视,可以通过手术改善。

眼球的前半部分好比相机镜头,拆拆补补换换弄弄可还行。视网膜好比固定住的底片,坏掉的底片无从修起。

毕竟没有什么足够强大的医术或者软件,可以在一张活生生的视网膜上玩PS呀。

那之后,外婆曾有过一次轻度小中风,医院。再后来,好像腿脚也不如以前灵便了,也不知是因为视力模糊眼前路看不真切,还是因为小中风,还是仅仅因为年纪大了。

妈妈不放心,便把她接来住,天天好饭好菜伺候着,养得白白嫩嫩胖嘟嘟。

2.

外婆开始偶尔会稀里糊涂。

比如她喜欢了解天气,除了看午间新闻晚间新闻的报道,还要听广播,听完还不过瘾,还要打天气预报台,一天还会打不止一次。我对她说,“侬阿是当过气象局局长?退休后还要关心局里的工作!一天听五次天气预报,你又不需要出门!”她就格格格地笑。

又比如,为了帮她锻炼记性,要她背身份证号码,背电话号码,问她谁是谁,谁是谁的谁。渐渐地,回答准确率越来越低了,背诵时间变长了,口齿不伶俐了。有时候她讲到一半会突然“咦?怎么想不起来了?”然后格格格地笑。

她说,“我阿是老年痴呆啦?”我说,“还知道老年痴呆这回事,看来并不严重!顶多是初期症状!”有时我也会调侃,“啊?连这都不记得了?乃么真是老年痴呆中晚期了!”她就格格格地笑。

我渐渐地确信,她是真的不会再生气了。她忘记了生气是怎么回事,只记得笑。

笑点还特别低。一逗就笑。

偶尔她不听话,急得凶了她,她也笑。

那就很无奈了。

但那时同样住在家里,还大外婆五六岁的奶奶倒是一直脑子很清楚。我分析,一定是与眼睛有关系。

奶奶以前是两千度深度近视,看报纸是把整张凑在脸上顶着鼻尖,倒不如说是在细品报纸上的油墨香。晚上躺在床上看时,从远处也分不清是在看报纸还是盖着报纸睡着了。后来她有白内障了,而且变得严重,大概也是近八十岁的时候,做了手术,摘除白内障时顺便换了人工晶体,竟一下子重获光明,近视度数也变浅了。于是看电视,看报纸,看书,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,看远处马路上的广告牌,总之什么都能看。甚至衣服破了都能缝缝补补,只需要喊我帮她穿一下针线。正因为什么都能看见,什么都能看清,所以既能接受新事物,也能加深对老事物的印象。

外婆则不然,看什么都是糊糊的,“我现在老远只能看见你的轮廓,要凑到那么近才看得见。”“现在报纸只能看大标题了,要凑到很近很近才行。”“我现在是清白瞎子呀,七里传了八里…”等等,渐渐成为她的口头禅。

曾有一天我问她,“外婆,现在你眼前看到的,到底是什么样子?”

“喏,用这只眼睛看,有一圈,很暗的,这么大一圈,”她勉强闭着一只眼睛,用手在虚空中比划,我知道,那正是黄斑的区域。

“看你,噶近才能看到五官,这里是眼睛、鼻头、嘴巴、耳朵、头发,远一点就看不清了。”她指指戳戳地说,说得很慢。我也要很大声地回答,因为太轻她就会听不清楚。有些叮嘱,就算讲了三遍以上,她也未必就能记得住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
一个糊糊的世界,一张张糊糊的亲人面孔,一只只糊糊的猫猫狗狗在家里走来走去,一桌糊糊的饭菜,什么都没有细节。

再也看不清身份证号码那一排小字。只能凭空靠脑子记,当然会有些记不住的吧。其实她是民国时期的复旦毕业生,以前又一直做会计,对数字还是很敏感的。职业习惯使然,曾经日子过得精打细算,家中账目进出都要对到分毫不差。而如今,白天时常只能一个人翻翻扑克牌玩接龙。翻不通还私自篡改规则,手上一把牌可以统统变明牌,甚至打乱顺序,再连不上就直接翻桌上的暗牌,总之一定要连上。赖皮赖成这样,怎么都能通关。

天气预报电话也不打了,因为她后来在家跌了一跤,右上臂轻微骨折,不适合手术。老人康复慢,而且长不好,于是右手再也举不到齐胸高,打电话当然成了难事。有可能隔一阵不打,她也就再也背不出天气预报台的号码了吧。

她的活动范围进一步受限。跌跤之前,妈妈还放心她一个人去小区里转转,现在则只许在屋里走路锻炼,上下楼梯都要反复关照,“开个灯!手要扶好!”

她尤其喜欢走到沙发旁边的角角落落里去,左看看右看看,瞎看看。我们总要大声提醒,“不要钻那些角落!万一碰翻东西,自己再绊倒摔一跤,不是添麻烦吗!就在宽敞的地方走走不就好了?”

她又是格格格地笑,以不变应万变。“我现在黄斑变性,清白瞎子呀~”“我老年痴呆中晚期了,哈哈哈哈~”如此等等言论,竟成了她的挡箭牌,可以把一切行为都合理化。

3.

有一天我在用PS修图。

我突然再一次好奇。外婆眼中的世界,到底成了什么样呢?我们总是把画面修得更美艳,更光鲜,却往往意识不到,PS也是可以用来毁掉一副画面的,正如这衰老与黄斑变性。

我心里大概盘算了一番,实验该要如何进行,趁爸妈出去玩的周末早晨,端着笔记本坐到外婆身边进行了一次耐心采访。

窗外夏日炎炎,高温橙色预警。我在Photoshop里不断填色,涂画,提问,在小本本上记录着。

外婆根本看不清白色屏幕上移动的小小鼠标指针,凑得好近才说“隐隐约约有东西在动”。外婆分辨不清灰度太过接近的色块,看到的东西对比度一定很差。外婆黄斑变性的那只眼睛看出来,视野里一半多是黑色,只有外周还隐约有光感。

“侬了还纸头上记啥么事啦?”外婆悠悠地说到,语速慢得出奇。

“我是眼科医生,我在给你写病历!”

“哈哈哈哈!啊呀哈哈哈哈哈哈!”外婆爽朗地笑了好一会儿,笑得差点呛到。

“个么,医生都应该有一个,治疗方案的呀?”一会儿外婆又悠悠问到。

“没有方案的!我是骗子医生!我专门开假药的!你是得了红斑变性!红斑变性!”我信口胡诌。

格格格格格……外婆笑个不停。

她说坏眼睛周围还能看到的很暗很暗,是有多暗呢?我想知道右眼尚存的视觉到底比左眼差多少。结果为了把这个概念传递给外婆,起码讲了有十五遍。外婆总是要绕口令一样先强调“喏!有这么一大块都是黑的…”,喊得我嗓子都快不舒服了。

接下来该是颜色了。

之前用的都是正红色。我突然意识到那些饱和色在她的眼睛里应该也变化了,是往什么方向变呢?按她现在不知是哪一期的老年痴呆,还能描述得清楚么?我不禁抱有一丝怀疑,开始用别的饱和颜色测试。

她把绿的说成黄的,黄的说成淡红的,深蓝的说成绿的,千奇百怪的答案都快把我绕晕了。

她把浅蓝的说成白的。“那我还怎么把白色变出来啊?这个才是白色呀阿婆哎!”

“Hohohoho,这个是粉红的呀,我分不清楚了呀,老年痴呆症啦!”外婆笑个不停……

可能因为三种感知颜色的细胞都各有损伤老化凋亡吧,在我们眼里鲜艳到刺眼的满屏色彩,在她的眼睛里既不饱和也不纯净连色相也是偏转的,早已面目全非。

“侬是我救命恩人呀,我记得的。那天侬帮我打,在医院里我说要喝水,侬就跑去帮我买,我说有点冷,侬就衣服脱下来给我穿,我都记得的…”

救命恩人是近两年来她替我发明的一大称谓,往往每次总要絮絮叨叨跟上一大段那天属于她的稀散回忆。那天爸妈难得出去玩一次要在崇明住过夜,我六点多比往常还略早地下班到家,进门前还哼着小曲儿,推开门后却一片惨状:只听得外婆在不知哪里高声哭丧,猫儿狗儿着急地冲过来打报告乱成一团,而奶奶却在饭桌前自顾自吃晚饭?!因为她耳朵不好,根本啥都没听见!…然后便是打,通知爸妈,再一个人陪着医院,搬上搬下各种检查诊断。老太太本就不吃痛,大晚上的全程各种哭喊哀嚎吱哇乱叫,搬上X光台时还吐了我一身…医院已是两三小时后,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…

我又再试了些别的颜色,结果混乱依旧,很显然她对下一个颜色的判断更多地是基于上一个颜色,而不是凭真实准确的色觉。我硬着头皮把实验结果全都记录下来。

最后再测试了一些撑满屏幕的大大的字,比如她的姓氏,周。果不其然,遮掉左眼后,右眼只能看见“轮廓”的那一撇一横折钩了,中间的吉字,完全是黑的。

感觉自己基本掌握了外婆眼中黄斑变性的模样了呢。

4.

激动人心的PS实践。

我特地等到晚上,夜深人静的午夜之后,循环起一首很久不听的歌,对照着我的实验笔记,一个个图层地操作起来。

用高斯模糊,把小小鼠标指针模糊到我也难以分辨的程度。

用调整图层,降低画面的亮度与对比。

画三道不同的红色块,试着进一步把右眼的光感调暗。

填满不同的饱和色,偏转色相去尽量模拟那些天马行空的答案,直到连我也觉得,嗯?这个绿确实有点黄,唉?那个蓝确实挺像白。

当然还要用黑色遮盖那一大片属于黄斑的区域。

直到大功告成前,我还沾沾自喜。只要每一步都很接近问答结果,那么最终呈现的自然就会是她眼前的世界啦。

她眼前的世界。

整个世界。

我突然有点慌。

世界,毕竟不仅仅是那白屏幕上的色块、笔画、蒙板构成的。

而现在,我要把这些抽象的实验品搬走,替换进真实的画面了。仅仅是静止的照片而已。

我考虑再三,选择了一张猫小娘抬头时呆萌呆萌的样子。这张照片在上午测试完毕后也给外婆看过。“好像是…一只猫吧?眼睛、鼻头、嘴巴…”当时她这样说。

猫小娘是流浪来我家院子外的,刚来时瘦骨嶙峋,现在已是生育过两胎六喵的光荣妈咪,我在朋友圈里可没少晒她和她的儿女们。

猫小娘胡须根根,毛发茸茸,好像有点湿湿的小鼻子惹人怜爱。她直瞪着我,欲言又止,炯炯有神的黄绿色眸子晶莹剔透,隐约映射出我端着相机的样子。

我即将悄悄躲进外婆的眼睛里,偷窥到她的眼中猫了。

用一秒钟,隐去了我日夜所见的猫小娘应有的模样。

迎来了外婆眼中的那只无名小猫。

糊糊的,勉强能看到五官的,说不出是何许颜色的猫。

辨不出茸茸的毛发了,数不清根根的胡须了,虽然还是看着我,但眼神好像也丢了。淡红或是浅棕的眸子里,黯淡无光。

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。

猫小娘好像也在问我,

为什么,为什么

你要把我变成

现在的样子?

心里突然一紧,这还是外婆尚可的那只左眼呀!

我确信下一刻我一定会泪崩,但我还是蒙上了外婆的左眼。

我终于来到了,外婆右眼里,黄斑变性的世界。

猫小娘,不见了。

我赶紧狂按F2,一定是屏幕太暗了!我看不清!

但F2键并没有帮到我。屏幕从一开始,从我今夜打开PS调试的那一刻起,就是最亮的。

我在深夜两点多的漆黑房间里,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撑满23寸显示屏却似沉入一片深潭的猫小娘的肖像,终于哭成傻逼。

这才是我的外婆,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无忧无虑的老小孩,在过去的十年里,在每日醒来睁开眼后,迎来的世界。

我抽泣,呜咽,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
所有我平日里为了逗你笑而四处躲藏,为了逗你笑而胡言乱语,为了逗你笑而学你的样,所有这一切都成了可鄙的胡闹。

你是真的看不见了。你的脑子也如你目力所及的世界,糊涂、黯淡、不明所以,无法逆转。

你右眼的视界,早早搭上了驶入时光隧道的单程车。

现在,整列车都快要冲进漆黑的山洞了。

车尾的你,还在努力用左眼,回望这缤纷的世间。

我抱着躺在我屋里享受空调的萨米,哭得更厉害了。

“萨米,哦哟哟,撸撸头~乖萨米,萨米最乖了,外婆最欢喜了,乖米米乖萨米~萨小姐,I~Love~You~~~”

萨米蹭在你身旁撒娇时,这是你固定的台词,几乎每次都要完整地说一遍,最后还不忘开一句英文。可美美的萨米,在你的眼里,到底成了什么样呢?你能用手抓到她身上厚厚的绒毛,摸到她软绵绵的小耳朵,捏住她摇摆的大尾巴,但是就算她离你再近再近,你也从未看清过她哪怕一秒,对吗?你只是依稀看着她在家里从小养到大,从小白狗狗变成大白狗狗,对吗?而且你并不会因为看不清她而难过了,因为你习惯了,你的世界已经每天都是这样的了。其实你也从没有看清过表姐每次带来的你那重外孙可爱的模样,从没有看清过翻扑克接龙时牌面上的数字,从没有看清过窗台外小区里的春花秋落。你已经看不清悲伤与难过的意义了,但你还记得笑,也只记得笑,并非因为乐观、通达、开朗、坚强,而只是因为,笑起来咧开的嘴很大,你还能看见,而泪水却那么透明,你看不见了。你每天拿着小手绢擦眼泪,那是我逗你笑,让你开心到笑出眼泪来了,而你可知道此刻我正哭成泪人。你一定看不见,也再也不会看见,再也不会明白,我为什么会哭成泪人了。

这夜半的恐怖,如此揪心。

再过几小时,东方就会泛起鱼肚白,世界又将被照得一片光明。待到晨昏交替,暮霭散尽,万家灯火,斗转星移,这一切的一切,我简直不敢再往Photoshop里放了。我拍过那么多好看的世界,借助这个伟大的软件,总能把那一切美景变得更美,但此时此刻,它如此客观、残忍、冷酷无情地还原着你所见的一切。

萨米温柔地舔掉我脸上的泪水。泪水是咸咸的,狗狗都喜欢。

萨米呀,等几年后你也老了,万一生白内障了,你会看不清我吗?还会想我吗?还会记得我原先的模样吗?还会喜欢我吗?

5.

再听一次歌吧。

始终追寻我那永不消逝的彩虹

于你额前此处我的唇轻吻下去

如此温暖教我心安

真实而非梦七色之光从天而降

灿若朗星你的笑容

若能将你紧抱怀中

何苦何难我亦能扛

未来曾长眠

此刻将醒得以相逢已是来之不易的幸事

就算曾为彼此泪流又有何妨

眼神交汇心意相通

愿此生共度柔滑似水波纹荡漾

清风拂面你的话音

侧耳聆听无止不休

怎奈我心泪如泉涌

要流向何方

溢满何处

外婆眼中,七色之光已经不会再有了。她只能靠对以前认知事物的残存印象来定义颜色。晴天大亮时,她知道天是蓝的,树是绿的。夕阳西下时,她知道墙是黄的,云是红的。但如果摘一朵花给她,她所看到的颜色,一定不是我看见的或者想象得到的颜色。

外婆黄斑变性的右眼里,再灿烂的笑容也看不到了,因为黄斑就是人的视觉最敏锐的区域。她想要看哪里,黄斑就会对准那里,于是那一抹坏死的黑色就会跟去那里。最想要看清细节的方向,最想要对话的人,永远被遮挡,无论是谁,无论何时何地。

我们都知道,想要体验盲人的感觉,只需闭上双眼,马上一片漆黑。但是当我们再次睁开眼,感受光芒照耀,万物重归视线时,我们大概也并不会太珍惜。就像我们喜滋滋地试听“蚊子叫”高频铃声时,一定会第一时间拿给父母长辈们听,并满意地得到“啥都没听见”的回答。只不过,在我们绝大多数人身上这种与生俱来的“看”或“听”或别的能力,并不会在绝大多数人身上与死俱往。我们都将终有老去的一天,会看不清,乃至看不见,会听不清,乃至听不出,会反应迟钝,会知觉麻木,会糊涂,会忘记。这个缓慢失去的过程,千百年来,谁都无法幸免。恐怕要待到失去了,才追悔莫及,又或者像外婆这样,到头来竟也没有什么后悔、可惜、难受的心情了。

希望外婆平安地度过以后的每一天

也愿普天下我们这些还做着小辈的

对家里的老人们

多一分宽容与谅解

多一分爱

去问候

去拥抱

去亲吻

趁他们还在

趁他们还记得

趁他们还看得见

趁他们还能回应

外婆,晚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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